告别的时刻 ——2011届初中毕业典礼致辞 李庆明 (2011年7月5日) 敬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 央校和你们一样,快走过九年的学龄。九年前,央校如圣婴降临,你们中的一些同学和她一道开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行走,许多同学先后加入了这个幸福之旅,汇聚成一道无比美丽的流动风景。今天,你们又一次汇聚在这里,为了留下九年学业里最意味深长、最不能遗忘的足印,为了永远不会告别的告别! 的确,告别的时刻就要到了! 告别的时刻,我该说些什么? 此刻,我想起了和你们一样年龄的那些岁月。我上学要比你们中的大多数要晚些,差不多9岁才入读小学,不过,由于当年的学制比较短,我只读了九年,就完成了从小学到高中的全部学业。只是我的九年学业是在史无前例的一场大浩劫——十年“文革”中度过的,我虽然酷爱读书、艺术和体育,成绩一流,还考取了许多人十分羡慕的南通市“小红花艺术团”,但因为我属于“地富反坏右”的后代,只能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夹着尾巴做人,远离百般疼爱我、给我儿时丰润的精神滋养却被错划为“地主兼工商”的爷爷奶奶,我汲汲于早日入团,为的是改变强加给我的家庭政治身份,摆脱郁积心头的阴霾,一直到高中临近毕业的时候才如愿以偿。在台上庄严宣誓时,一个少年已经尝到百感交集的滋味。我们其实都是那个时代造就出来的畸形儿啊!因为“文革”时代人们崇奉的根本不是“文化”,更不是以自由独立、公平正义、民主法治等精神为核心的公民文化,而是“知识越多越反动”、“高贵者最愚蠢”的信条,吹捧的是像黄帅那样敢于“反潮流”而显赫一时的少年英雄。1973年,黄帅在北京海淀区中关村第一小学读五年级,因为写了一些对教师表达不满的日记并上书《北京日报》,被江青一伙加以利用,将事件上纲上线,成为政治上“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大事”。《北京日报》1973年12月12日公开发表了摘编日记。《人民日报》12月28日又在头版头条位置全文转载,并加了编者按语。按语说:“黄帅敢于向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流毒开火,生动地反映出毛泽东思想哺育的新一代的革命精神面貌。”此后,全国所有报纸转载日记。12岁的黄帅因此成为家喻户晓的“革命小闯将”。当时内蒙古有几位年轻人不以为然,以“王亚卓”的署名,合写一封信给黄帅提出批评。结果这四个年轻人被遣送到最艰苦的地方劳动教养和改造。灾难并不局限这四个年轻人,黄帅日记事件在中国教育界点燃了“破师道尊严”,“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的冲天烈火,学校出现教师无法教、学生无法学的空前混乱局面。当然,黄帅不过是那场政治争斗的牺牲品,她后来也走过人生炼狱,1986年留学日本,获得东京大学学术硕士学位,回国后在她深深眷恋的母校的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工作。凤凰涅盘,生命再生。但那段亵渎知识、洗劫文化、践踏人性的悲剧值得每一个中国学子乃至每一个中国公民永远刻骨铭心! 告别的时刻,我该说些什么? 此刻,我想起了和你们风雨同舟、忧乐与共的那一幕幕情景—— 每天早晨在校门前鞠躬迎接你们的时候,我渐渐认识了你们中的大多数同学,虽然不记得每个同学的姓名,但你们可爱的脸庞和身影会永远镌刻在我心灵深处,令我终生难忘。如果我每天坚持不懈的鞠躬让你们从中明白了尊重与平等这个文明世界最基本的道理,我将无比欣慰! 有时,我会和老师在双休日或晚间一道走进你们中一些同学的家中进行最“老土”的家访,你们知道不知道,每次家访留给我的都是莫名感动,或万千感慨!许多同学早早就守侯在路边或小区门外,期待我们的到来,而你们的父母,有的则为了能与我和老师见上一面,多聊一会儿天,竟然驱车数百公里从外地风尘仆仆地赶回深圳!我至今还常常在脑海里浮现一个场景:一位妈妈显然是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把买来的所有西瓜都剖开,摆了满满一桌,不过,即使再多去十个老师,我们也吃不了了。我们走进了你们的家,也就慢慢走进了你们奥妙无穷的心灵世界,聆听到它的律动与呼吸! 和你们真诚、平等、自由地沟通,聆听你们发自内心的声音,一直是我思想灵感的重要源泉。我没有忘记,在与学生自主委员会的一次例行对话中,有个学生领袖很不客气地警告我不该在开会时拨打手机,因为这是对他们的不敬,这个事儿还在《中国青年报》报道我校独领风骚的公民教育实验时“曝光”!还有一次,一位我特别欣赏的学生看到我早晨鞠躬敬礼有些“不给力”,就把我拉到一边严肃地说:“你即使可能身体或者心情不好,也不能在鞠躬的时候拉着个脸!”如此不留情面,真有点让我无地自容。有的同学会写信埋怨我,告诫我,真可谓“其言谆谆,其意殷殷”!几天前我还收到一封已经到深圳外国语学校就读的央校同学来信,批评我对某些社团有些偏心。我甚至还在你们的贴吧里读到过对我的尖刻嘲弄,心想那一定是够爽、够解气的!我常想,这除了说明我和你们之间的沟通还远远没有到达心心相印的地步,还能说明其他什么呢?对此,我只有心存遗憾、愧疚和感激! 你们也许还记得,有一年的童话文化节,我和一群男老师扮演成大灰狼,我则是一只瘸腿的老狼,绞尽脑汁想吃掉脆弱的兔子,却掉进了你们中最聪明的“小白兔”设下的陷阱,但我不会忘记兔子们的恩典,因为他们宽恕了我们这些生态链中不可缺少的大灰狼。我们手牵着手,在《永远住在童话里》的欢快乐曲中载歌载舞,“啊,如果这人间像童话一样美丽。啊,如果这世界像童话一样有趣,我宁愿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长大!”——心中充洋溢着无与伦比的幸福与纯真! 我常常走进你们的教室或排练厅,感受你们的点滴进步,激赏你们的卓越表现,有时甚至在聆听中不知不觉成了你们的学生,过后很久还会沉醉在你们的心灵激荡与智慧飞扬中。每逢国内乃至国外讲学,我都会无比自豪、如数家珍地介绍包括你们在内的央校学子,介绍我校一流的合唱团、舞蹈团、话剧团、书画院、说唱艺术团、网球队……,介绍走出央校、后来又走进著名学府的佼佼者,如孙凌波(美国康奈尔大学)、田晶(北京大学)、毛迪(中山大学)、苏晓彤(中国政法大学)、陈伯豪、曹雪仪(厦门大学)、闫汉(上海音乐学院)、徐瑞希(美国朱利娅音乐学院)等,以及走进深圳中学、深圳外国语学校、深圳实验学校、深圳高级中学等名牌高中的优秀学子刘锦辉、刘绎一、张陶然、杨子薇、钟舒绮、周一鸣、杨钟毓、许书勤、王嘉琪、罗宇轩、李雅婷…… 多少回,我们聚集在一起,为生命过早凋零的同学,为灾难中遇难的同胞,为恐怖袭击中死亡的人们,为身边乃至天下还在不断发生的各种不幸,表达一份发自内心的悲悯与关爱。后来,每天的早晨,我们都会在了解到国内外发生的重大时事后,举行一个仪式,为祖国富强、世界和平与人类幸福送上默默的、虔诚的祝福。我完全认同《人民教育》对你们的高度赞叹:“是的,我们可以期待,从附属学校走出的孩子,将成长为个性丰满、思想独立、理性平和、民胞物与的有担当、有教养、有高贵精神的现代公民;将成长为底蕴丰赡、心胸开阔、面向世界、大气博爱、文明高尚的大国公民!”我坚信,共和国将为你们自豪! 告别的时刻真的快要来临了,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此刻,我的心灵有点颤抖、唏嘘,耳畔回荡起那首脍炙人口的不朽歌曲——《告别的时刻》: …… 是该告别的时刻了 当你在遥远他方的时候 我梦见地平线 而话语舍弃了我 我当然知道 你是和我在一起的 你——我的月亮,你和我在一起 我的太阳,你就在此与我相随 与我、与我、与我—— 是该告别的时刻了 那些我从未看过 从未和你一起体验的地方 现在我就将看到和体验 我将与你同航 在那越洋渡海的船上 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 我将与你一起再让它们通行 我将与你同航 谢谢! |